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蟄伏·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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蟄伏·六

殿內的男女,閑談了一會兒,便歇了,吃起了茶水果子。

忽一人望著窗門外,“噗”的噴出了剛含下去的茶水,叫嚷道,“快看!趙雲帆!是趙雲帆!”

人群頓時炸開了鍋,爭相往窗門外探頭。

安清宜呼吸一滯。那老人捋著胡須,哈哈笑道:“安小姐想必是不認得趙雲帆的,所以不知道這些年輕男女為何群情激奮。安小姐若是好奇,可往窗外看看。‘心齋聖會’五年一度,雖為‘資源分享’意義上的論道大會,但‘論道’除了沐浴洗心池水清談之外,往往還伴有‘擂臺論武’的活動,正可謂一柔一剛,陰陽和諧。

那趙雲帆,正是上一屆擂臺論武的築基期第一!偏他當時才十三,還是年紀最小的!

英雄出少年,一戰天下聞。今年他年方十八,卻已進階旋照期,且看他能不能再次奪擂!趙雲帆出身北朝第一將府,模樣生得清俊孤傲,家族顯赫,又是同輩第一……你看看滿堂少女眼裏的崇拜,就知道他是多少女子的夢中情郎。”

安清宜未接話,老人回眸一瞥,“安小姐,大家都在看,你不看看麽?”

安清宜搖頭,“不看了。”

老人對著壺嘴接了口茶,“茶涼了,我去續點,順便我也去看看。安小姐,失陪。”

安清宜“嗯”了一聲,老人忽又折轉過來,吟吟笑道,“對了,安小姐。今日人群之中相逢,偏你我同座相敘,也算緣分。若以後安小姐修行路上飛黃騰達,還望能顧想到此時一二。小老兒乃弱水河畔簡修堂、人稱‘何伯’是也!”

何伯走後。安清宜靜坐良久。

她閉眼斜靠在欄桿上,卻是無心門外風景。

耳旁無數陌生的少男少女,為論武臺上的趙雲帆吶喊助陣,使安清宜無法心如止水。她可以不念,卻不能阻止腦海裏邊不去浮現那些記憶裏的畫面。

她從前,嫁入趙府五年,日夜空對賬,竟不知趙雲帆的生活如此精彩。不知他論武第一,不知他修為境界,即便是他每日裏都做了些什麽,她也全然不知。

此時,安清宜只遙遙向外一瞥,便能看見那瓷青色熟悉而渺遠的衣衫縱橫在雲霧之中,手中金光凜然的寶劍翩若游龍,氣勢如虹。這是她上一世在趙府裏,從未見過,也從未想過的。

是了,他年少英豪、仙姿逍遙,又怎能將一介凡夫俗子,看入眼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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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心齋聖會”使安清宜漲了見識。

略過趙雲帆的那出插曲讓安清宜心情微恙了片刻之外,這一天安清宜的心情還是很好的。可以說是高興且激奮。

當天暮色下沈、聖會結束,安清宜正想去找安海晏,卻見安海晏被人群簇擁著,掠過自己,朝清心殿的樓上去了。安清宜不敢冒然追隨,便自己折出花園,往安府正房和母親請安。

天漸漸暗下。府邸裏邊的客人大多也都回了廂房,越往正房大院的方向走,越是僻靜,漸漸的,也遇不見任何行人。兩名侍衛提燈帶著安清宜,走至一片三人高的院墻轉角,忽然神色一凜,向後叱道,“何人!”

安清宜被嚇得一抖,連忙屏住了呼吸。

兩名侍衛對視一眼,一人道,“鬼鬼祟祟。似乎跟蹤我們,被發現便向後遁了,我去追!”

另一人抓住他的衣袖,“別去。恐是調虎離山之計。既然追蹤到此,一路上未露痕跡,偏在這前後無著之地,露出破綻。難道不奇怪嗎?”

安清宜卻道,“你們還是去吧!”

“你不怕麽?”

“你們保護我爹要緊,我在安府無足輕重,無人害我。”

侍衛搖了搖頭,“罷了,不必相追。小姐放心,府主除了我們,還有暗衛保護。”說著,從身側布袋拍出一枚符箓,於手中點燃,將火焰拍入腰間青玉牌裏,只見火紋一閃,那青玉牌忽而一亮。

亮起的片刻,侍衛對著青玉牌道,“今夜加強防衛,有不速之客夜入府邸!”

安清宜問,“這是什麽?”

侍衛道了句,“傳音符。”

安清宜回眸望著夜色,經歷過“心齋聖會”,她已經對修士的稀奇法寶見怪不怪了。雖然剛才有人影從墻頭晃過,可是這些侍衛卻讓安清宜很有安全感。

安清宜在侍衛的陪同下,向素氏請了安,素氏拉著她的手,又將她教育了一番。

安清宜幾次想要說出她打算去浮空山拜師的想法,都及時的按耐住了。因為她深深的感覺到,這件事情跟母親是說不通的,她必然不會同意,說不好還會將她禁足。

這件事,唯有先和安海晏訴說,才有成算。

眼見夜深,素氏便放了安清宜回去休息。

這一路上倒是平靜,未遇到什麽可疑之人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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將安清宜送回後院繡樓,交給秋蘭和秋香,兩位侍衛便侯在院門外守夜。

上了臥房,又遣了秋蘭秋香。安清宜點燈睡下,闔著眼睛,將白日裏的所見所聞細細的思量。

“貴府若能出一位叱咤風雲的修士,便是舍了洗心池、舍了錢和勢,仍是世人不可侵犯、時光不可消磨的長盛久立之基!何愁家族不能永恒屹立呢?”

此時對安清宜來說,再也沒有什麽話,比這樣的句子更動人,更富有攝魂奪魄的魔力。

漸漸的安清宜困意上湧,意識暗沈下去。眼看著要睡著了,卻忽然翻了個身起來,皺了皺眉,從被褥下捏出一只蟲子。

肥肥軟軟,像菜青蟲般,竟然還朝安清宜瞪著一雙小眼睛。

安清宜眸光微動,楞楞地望了蟲子半刻,似是不能理解幹幹凈凈的閨房床上,竟然有菜青蟲這樣的東西。安清宜披衣而起,推開門,俯身將蟲子放在門外,“你走吧,我不殺你。”

那青蟲像是能解人語,眨了眨眼睛,便真的扭動著爬走了。

安清宜打了個哈欠,重新回到床上,閉上了眼睛。

渾然不覺此時房梁上正有一人半蹲著身子,居高臨下,借著昏暗的燭光窺伺著她。他的眼神冰冷,映著幽幽的光澤。

“有意思。竟能抵抗且發現我的築夢蠱蟲。”

梁上的眼神更加凜冽,放肆的用眼神搜索安清宜身上所有能勘破的信息。

“凡夫俗子。靈竅未開。連緣督經脈,也無一打通。竟抗拒我的蠱蟲,怎麽可能?”

梁上君子捏著下巴。

從安清宜進入臥房那刻,他就尾隨而入,放了築夢蠱。此時即便是築基修士,也要沈入夢蠱編制的夢境,無法清醒。

安清宜竟視他的蠱蟲為無物。

梁上君子眸色更沈,從懷中掏出一個羅盤,羅盤裏,塗抹了朱砂的指針,此時正朝向安清宜,不偏不倚!

梁上君子倏然跳下,如一片輕盈的落葉。他大咧咧坐在安清宜的床邊,擡手掀起了安清宜的被褥,在她的身上摸了起來。

正摸得起勁,安清宜忽睜開眼,眼看要大叫起來,被他一把捂住了嘴。

安清宜只覺一陣奇香撲鼻,半個臉被這雙大手的溫度覆蓋。

這人沈聲道,“不想死的話,老實點。”

安清宜茫然的望著他,點了點頭。

此人打家劫舍,卻毫不掩飾,並未蒙面,簡直自負至極。安清宜認的出來。

他正是那位“表哥”!

他此時眼神清明,一臉嚴肅,“姑娘閨房,可是藏有奇門異寶。”

他目光如刀,放開了手,卻從袖中抖出匕首,指著安清宜纖細的脖頸,深邃漆黑的眸子猶如天羅地網的盯上來,安清宜無處藏身。

安清宜不敢使什麽花樣,只得配合,“什麽異寶,這個我真的不知道。但是寶物的話,我們府上還是有的,如果你需要,我白天可以取給你。保證價值連城,不會讓你失望。只要你放過我,今夜我的閨房,什麽事都沒有發生,你也沒有來過。”

梁上君子冷笑一聲,“我自有判斷。你這便將房間搜刮一番,所有物品務必陳列我面前,由我過眼!”

安清宜在他的監視下全部照做。

那梁上君子卻似仍沒有找到想要的答案,沈著臉,竟將匕首往前一推,“你不老實。”

安清宜脖子一痛,皺眉道,“你堂堂修士,當真要欺負我一個手無寸鐵的凡俗之人?!”

眸光一瀲,匕首更推近半分,“找死。”

安清宜怕到極處,卻反而極度鎮定了下來,“你殺了我,千畫閣不會放過你的。”

握著匕首的手一頓,“千畫閣的廢物,形同虛設。”

安清宜嘴硬道,“侍衛是不如你,可若我死了,千畫閣的齊夢淮,絕不會放過你。你以為你避過侍衛,來我房間,是天衣無縫?”

安清宜此時無計可施,若是拼個魚死網破,觸怒了他,即便真的驚動樓外守衛進來,怕是已經遲了,她只能冒險一搏,只盼望千畫閣的齊夢淮是個人物,能夠震一震他。

耳邊傳來他冷冷一笑,“你便是齊夢淮的心上人,我也殺得。”

閉了閉眼,他本來也只是恐嚇於她,但這個蠢女人寧死也不肯服從……

羅盤一直沈寂,好不容易有了動靜,將他引向了這裏,當真殺了她的話,反而斷了線索……

倒不如,再想想其他辦法,徐徐圖之。

男子冷笑:“可是此番,我還真想賣他一個面子。我這次不殺你,給你時間考慮考慮,我下次找你之時,你再不交出寶物,便是天皇老子的嬌寶兒,我也不給你機會。若是你一人私藏,我只殺了你,若是安府合夥私藏,我將你們安府滅門。畢竟,那是我的東西。”

推開門,大步欲去。

好大的語氣!安清宜火冒三丈,追在身後道,“站住!你休要動我安府的心思!你若是個男人,你若是個男人——待我他日修了仙身,和你一決勝敗!你若贏了,你要找的東西,天上地下,我視為已任、再不推辭!你若輸了…”

那人回過頭來,眼神暗沈。

安清宜一字一句,“你若輸了,此生再不可踏入我安府半步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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